祕書通報後,地方檢察官親自開門迎接她。泰德‧薩賓英俊挺拔、氣宇不凡;蓬鬆的灰髮順著明顯的美人尖向後梳,鷹鉤鼻上的眼鏡為他增添了幾分書卷氣,有助於掩飾他那眼窩過深也過近的藍眼睛。
他曾是一流的檢察官,不過現在他只偶爾承辦一些受人矚目的案子。作為這裡的頭兒,他的工作內容多半與行政、政治有關。他也監督那票公設辯護人,他們一直企圖增加漢尼賓郡法治系統的工作量。午餐與晚餐時間,總能看到他周旋於本市的權貴之間,迎合奉承。他想在美國參議院得到一席之地的野心,眾所皆知。「凱特,請進。」他說,擔憂之情加深了他的臉部皺紋,「妳還好吧?一想到今天早上在樓下大廳發生的事,我就心跳加速。天啊,妳可能會因此喪命!妳真是勇敢!」
「不,不是那樣的。」凱特出聲抗議,「一切只是直覺反應而已,就這麼簡單。薩賓太太近來可好?」
「很好。」薩賓心不在焉地回答,「直覺反應?一定是他們在聯邦調查局教妳的那套。」薩賓總是對她當探員的過往感到好奇,但對她而言那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。凱特能想像,那些猥褻的幻想像蛞蝓一樣在他腦中蠕動爬行:性虐待、黑皮衣、手銬、鞭打……嘖!
她將注意力轉到在她身旁坐下的頂頭上司,羅伯‧馬歇爾。羅伯是法津服務部督導,形象與薩賓截然不同:軟弱、矮胖、邋遢。他的腦袋渾圓像顆南瓜,稀薄的頭髮剪得很短,看起來就像一塊生銹的斑點,而非髮型。他臉色紅潤,但佈滿了陳年痘疤,鼻子也太短了。
他原先在威斯康辛州的麥迪遜擔任類似的職位,一年半前才調來擔任她的上司。這段期間裡,兩人嘗試在彼此不同的個性與工作風格間尋找平衡點,但是效果有限。為人坦率的凱特不喜歡羅伯,因為他是個懦弱的馬屁精,而且喜歡用放大鏡檢視下屬;羅伯則認為她跋扈、固執己見,而且莽撞。不過凱特把他的批評視作恭維,也試著去想他對被害者的關心,多少彌補了他的缺點;除了分內的行政管理職責,羅伯還常常和被害者一同出席研討會,並且花時間參予受害者扶助團體,幫助受害人。
透過無框眼鏡,羅伯瞇起眼,噘著嘴,「妳差點就送命了。為什麼你不去找警衛呢?」
「時間不夠。」
「那是她的本能,羅伯!」薩賓露出又大又白的牙齒說道,「我相信你和我永遠都不會想理解,凱特的背景會磨練出何種如剃刀般鋒利的本能。」
凱特克制自己不去提醒他,其實她任職於聯邦調查局的時候,大多數時間是坐在辦公桌前;外出執勤的日子早已久遠到連自己也記不清楚了。
「不管怎樣,凱特,今天早上發生的事並不是我們找你進來的原因。我們要指派給妳一位證人。」薩賓說道,「你知道今年秋天我們負責調查的兩起妓女謀殺案嗎?兩起都是焚屍案。」
「我當然知道。」
「又多了一件,就在昨天晚上。」
凱特將目光從這張討厭的臉,轉到另一張。薩賓的辦公室位在二十二樓,從他身後可以俯瞰明尼亞波里市中心的全景。
「這次受害者不是妓女?」她說。
「妳怎麼知道?」
因為如果是妓女,你才不會費心處理!「碰巧猜對而已。」她如此答道,「外面有謠言。」
「外面?沒有,我根本不知道有謀殺案發生。」薩賓變得焦躁不安,在書桌後面來回踱步。「被害者可能是吉莉安‧邦杜倫,邦杜倫的女兒。」
「噢!」凱特別具深意地回應。這回可不只是另一個受害的妓女,前面兩個被害者有沒有父親都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這位最新受害者的父親可是位大人物。
羅伯在椅子上不斷變換姿勢,顯得很不自在,「她的駕照遺留在屍體附近。」
「已經確認她失蹤了嗎?」
「星期五晚上她和父親在家裡吃晚飯,之後再也沒有人見過她。」
「還並不能確定一定是她。」
「當然,不過這起案子的作案手法跟前面兩個一模一樣。」薩賓說,「每個留在現場的證件都與受害妓女的身分吻合。」
凱特腦海閃過無數疑問。這是她第一次聽說命案現場有遺留身分證件。這意味著什麼?為什麼把屍體燒得面目全非,卻又把被害者的證件留在現場?
「我猜他們現在大概在比對牙醫記錄吧?」凱特問。
「這次不行。」羅伯謹慎地說,「因為我們只發現屍身。」
「天哪!」凱特倒抽一口氣。「他可沒有砍掉前兩個被害人的腦袋。」
「嗯,他先前沒這樣做。凱特,妳有什麼想法嗎?」羅伯稍稍偏著頭,再次瞇著眼看著她。
「很明顯地,他的手法越來越暴力,這可能意味著他正準備某個更大的計畫。另外兩個被害者的性器官是不是都受到某種程度的傷害?」
「另外兩人的死因已經判定是由繩索勒斃的。」薩賓說,「凱特,我想我不需要妳的提醒,絞死無疑是種兇殘的謀殺方式,但是斬首—這更會讓整個城市陷入恐慌;更別說死者還是一位端莊、守法的年輕女子。天哪,全國最具影響力大人物之一的女兒!我們得盡快找出凶手,感謝上帝,好在我們有位目擊證人。」
「而這就是該我出馬的時候了。」凱特說,「情況如何?」
「她叫安琪‧迪馬可。」羅伯說,「第一輛接到無線電通報,趕赴現場的警車抵達時,她剛好從公園裡跑出來。」
「報警的人是誰?」
「似乎是匿名人士用手機報案的。」薩賓的神情現正努力忍耐著牙痛,「彼得‧邦杜倫是市長的好友,我也認識他。他一想到受害者是吉莉安就悲痛得難以自持,他希望可以盡快破案。就在我們說話的同時,調查局已經成立了專案小組;妳在局裡的老朋友們打電話來說,他們會派人手支援的人……看來我們遇到了一個連續殺人犯。流言已經滿天飛了,那票警察的嘴巴大到可以把密西西比河漏得一乾二淨!總之,事情有點棘手。」
「這也是我們請妳進來的原因—」羅伯再次挪動身子說道,「我們不能等到有嫌犯被捕後再派人去跟目擊證人談話。她是我們唯一的線索,我們希望有人能馬上跟著她,在警方問話的時候陪在旁邊,告誡她不能對媒體發表任何談話,我們需要一個負責盯牢她的人。」
「聽起你需要一個保姆……話說回來,我手上還有不少案子。」
「我們會找人接手妳正在處理的案件。」
「威利斯的案子除外。」她說,「雖然我恨不得趕快甩掉他。梅蘭妮‧赫斯勒的案子也絕對不行。」
「我可以負責赫斯勒的案子,凱特。」羅伯堅持道,「我有參加初期會議,我了解這個案子。」
「不行。」
「我也處理過許多強暴案。」
「不行。」她回絕道。
薩賓顯得有些煩躁,「這案子是怎麼回事?」
「梅蘭妮‧赫斯勒在市中心的成人書店工作,她在書店後面的小巷裡被兩個男人輪暴。」凱特解釋著,「她十分脆弱,也十分害怕出庭應訊,如果我現在離開她,她一定會受不了的,更別說把她交給一個男人。我不能鬆手。」
羅伯惱怒地呼了口氣。
「好吧。」薩賓不耐煩地答應了,「不過眼前這個案子要排在第一位。現在立刻著手進行。」
這位受害人在六點晚間新聞得到了超過九十秒的報導。凱特不禁要納悶,究竟要死多少妓女,才能讓泰德‧薩賓感受到相同程度的迫切?不過她把這個問題藏在心裡,點頭同意老闆的決定。
只不過是另一個證人而已。她自我安慰地說。但實際狀況糟透了!一個受害的豪門千金、一起充滿政客的案子、一個連續殺人犯,還有某個從聯邦調查局空降來支援的傢伙。但願是個五年前還不在那裡的人,她不得不這樣想著,然而很清楚這種希望極易破碎。
她突然覺得,拉斯維加斯似乎也沒那麼糟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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